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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0章 解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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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天從醫院回去之後, 林雪曠又一個人靜靜想了很久。

他不像謝聞淵一樣,帶著全部記憶真切經歷過那麽多次慘烈的輪回,過去發生的很多事情,即使隱約想起, 也不能做到特別清晰。

可是林雪曠也不得不承認, 其實自從重生以來, 在一次次的接觸中,曾經那個愛過的人也正仿佛不斷在他的心底覆蘇,言談舉止間都帶著那段最美好時光中的影子,令人熟悉又懷念。

不過——

大概是存在於他們之間的傷痛太深, 過去的謝聞淵也跟他分離太久, 以至於林雪曠幾乎忘記了這家夥當年是怎麽百折不撓, 死纏爛打的。

所以他大意了。

這時學校在期末考試之後剛剛放了寒假,別的同學高高興興地收拾了大包小包回家,林雪曠卻沒有地方可以去。

道觀那邊他心中暫時有些疑惑未平,不願過多接觸, 而之前幹臥底得到的報酬頗為豐厚, 倒是足夠在A大附近買上一套不錯的房子,不過即便有了房子,裏面也是他自己一個人, 因而林雪曠不怎麽提得起興致,也就一直湊合活著,申請了假期留校, 依舊住在宿舍。

這段日子,謝聞淵昏迷, 林雪曠也一直在醫院裏, 因為滿腹疑雲, 心情又差,根本顧不上好好吃飯。在醫院裏當著謝聞淵的面,他什麽都不說,但其實身體狀態並不是很好。

好不容易這次事情告一段落,他也不敢再拿自己脆弱的胃來作死,第二天早上起來,收拾了一番之後,林雪曠就出了宿舍,打算去食堂吃早飯。

他下了樓,一眼看見原本應該在醫院裏的謝聞淵坐在一樓會客廳的椅子上,手邊放著一個小黃鴨的保溫桶。

謝聞淵沒看手機,也沒幹點別的分散註意力,只是規規矩矩地坐在那,眼睛望著樓梯口,一心一意等人。

一看見林雪曠出來,謝聞淵立刻站起來,將保溫桶往前推了推:“在你們學校食堂買的,我看今天早上正好有你愛吃的豆沙包和紫米粥。哦,還有一份土豆絲和一個茶葉蛋,蛋我已經把蛋殼剝了,也在裏面。你嘗嘗?”

頂著林雪曠的目光一口氣說完,他竟產生了一種頭回戀愛般的緊張,忍不住摳了摳手指。

林雪曠:“……你為什麽不在醫院裏?”

謝聞淵道:“我好了,沒事了。”

假期裏學校人少,宿管大爺無所事事,坐旁邊看熱鬧,這時笑呵呵地說:“你朋友在這裏坐半天了,我說你打個電話把人叫下來嘛,大廳這麽冷,他說怕吵著你睡覺,就要在下面等。”

一樓有幾個男生剛剛被餓醒,不情不願地頂著雞窩頭出去吃早飯,紛紛投來艷慕的目光。

林雪曠跟謝聞淵使了個眼色,走到一邊,謝聞淵跟了過去。

林雪曠低聲道:“你搞什麽鬼?又瘋了?”

謝聞淵道:“我想重新追你。”

林雪曠:“……別白費勁了。”

謝聞淵微微笑了笑:“我自己也喜歡給你買飯的感覺,沒有白費勁。”

他不是在開玩笑,因為接下來的每一天,謝聞淵果然都過來送飯,有時候還會帶一些水果。

宿管大爺都認識他了,後來幹脆把謝聞淵放上了樓。謝聞淵就在林雪曠的宿舍門口釘了一個小筐,專門放吃的,他則並不糾纏,放下就走,有時候還會順便搞一下衛生,仿佛正在試圖默默讓林雪曠習慣自己的存在。

就像原來他們高中時那樣。

直到一天林雪曠去了圖書館。

寒假期間,學校的圖書館只有每周六下午才開,林雪曠通常會抓緊這個時間進去查資料。他悶頭看了一下午的書,一直到了閉館才離開,發現外面竟然早就下起了雨夾雪。

地上滿是泥濘和碎冰碴,寒風刺骨,不小心卷了一點雨水灌進脖子裏,就是透骨的冷,不少人縮著脖子站在門口的屋檐下面張望,都不想出去挨澆。

林雪曠倒是可以捏訣用法術避雨,可是周圍人挺多,他不好這麽做,便將衣服後的兜帽扣在頭上,打算一口氣跑回去。

剛剛走下一步臺階,林雪曠就看見謝聞淵從操場的另一頭跑了過來,手裏拿著兩把傘。

林雪曠詫異道:“你——”

謝聞淵連忙說:“我不是跟蹤你,我看今天天氣不好,剛才買了晚飯給你拿過去,聽見你的同學說你來圖書館了,我就來送個傘。”

林雪曠道:“不是,我說你有傘怎麽不打?”

謝聞淵低頭一看才反應過來,笑著說:“聽說你們6點就閉館,怕趕不上,一著急給忘了。”

兩人走到前面的空地上,他又從衣兜裏拿出兩個鞋套,彎下腰要給林雪曠套上:“你擡下腳,把這個穿上,免得鞋踩濕了。我剛才想買雨靴,可惜你們學校的超市裏沒有,只剩下這樣的鞋套了,反正防水就行。”

謝聞淵彎著腰,輕輕握住林雪曠的腳踝往上提起來,動作十分熟練,因為從前很多次,他都曾這樣幫林雪曠穿過鞋子。

林雪曠低著頭,從這個角度可以看見謝聞淵的後頸和頭發上被澆了一層晶瑩的水珠,他的手扶在謝聞淵的後背上,能夠感覺到對方的衣服也有些潮濕。

雖然有兩把傘,但謝聞淵還是把林雪曠送到了宿舍樓門口,叮囑道:“我已經把飯放到你宿舍門口了,別忘了吃。下層是湯,你拿的時候小心點別灑了,容易燙著。”

林雪曠也不知道是不是樂意聽他啰嗦這些,表情不怎麽上心,但也給面子的沒走。

等到謝聞淵說完了,林雪曠問:“還有嗎?”

謝聞淵腦子空了空,連忙想,他是希望我多說一點,還是覺得我說的太多了?

他一時很難判斷,只好謹慎地說:“暫時沒了。可能一會還會想起來點,我再給你發微信。”

林雪曠笑了一下,謝聞淵呼吸一凝,只聽對方道:“要是沒別的事,上來換件衣服吧。”

他說完之後就轉身上樓了,留下謝聞淵在樓道口僵立著,直到已經很熟的宿管大爺沖他吆喝了一句:“小謝,人家叫你上去換衣服呢!”謝聞淵才反應過來。

他連忙沖著熱心的大爺笑了笑,深吸口氣,快步跟了上去。

兩人的身量差不多,謝聞淵的骨架要稍微大點,林雪曠找了兩件自己穿著比較寬松的衣服扔在床上,讓謝聞淵換了。

除了這個之外,他特意把謝聞淵叫上來,主要也是有別的事情要說。

“之前咱們從‘不思歸’裏帶出來那些學生的魂魄,基本上都已經找到對應的身份了。我明天打算把李殷寧送回去,同時也想再確認一件事。”

這段時間,那件由劉纖之死而引發的案子也一直在推進著,只是工作變得非常瑣碎。

林雪曠和謝聞淵從法陣中帶出來了不少孩子們的魂魄,都需要一一確認身份,同時,要怎樣把奪舍他們身體的那些惡靈驅逐出去,又要如何處理,也得制定出來確切的方案,這些都很是花費了一些時間,到了最近,總算有了基本眉目。

而另一位幕後知情者的身份,也逐漸呼之欲出了。

謝聞淵大致知道這些情況,聽到林雪曠的話後想了下,問道:“你指的是李向強的平安符為什麽會失效?”

林雪曠微挑了下唇:“對。”

謝聞淵很快會意,立刻說:“那我也去。”

他頓了頓,又有些忐忑地補上了一句:“行嗎?”

林雪曠沒有回答這個有些許無聊的問題,他略低下頭,像在沈思著什麽,昏黃的燈光照在他的臉上,一半明亮而皎潔,一半又隱在暗處,令整個人的神色都顯得怔忡不定起來。

謝聞淵忽然想伸手抱住他,撫平他的眉心。

林雪曠拉開椅子,在謝聞淵的對面坐下來,沈吟著說道:“我記得你之前說過,你在追求我。”

謝聞淵不知道林雪曠為什麽會主動提起這個問題,但他的心臟不自覺跳得快了起來,回答說:“是,我現在就是在這樣做。”

林雪曠嘆了口氣,說:“值得嗎?你做了這麽多,又能從我這裏得到什麽呢,如果我一直不回應你,你不是就虧死了。”

謝聞淵笑了一下,說:“值,不虧。”

他摸了摸林雪曠的頭發,神色溫柔而平靜:“我不想從你這裏得到什麽了,你回應也好,不回應也好,我都想讓你高興。這樣的話,你以後的人生中,不管有沒有我,最起碼這些溫暖和幸福的感覺也會留下來一些。”

他心裏微微發酸:“我想讓你知道,你什麽問題都沒有,這些正常人能夠享受到的幸福,你也可以得到。”

林雪曠說:“不是的,我有問題。”

謝聞淵有點著急地說:“不,你——”

林雪曠示意他不要說話:“其實在你恢覆記憶之前,我就已經反覆思考過,兩個人為什麽要在一起呢?明明一個人可以活得很好,但和他人在一起之後,就要磨合性情,爭執、痛苦、悲傷,甚至委屈自己。可人一輩子活的這麽難,前方的路又那麽長,如果沒人相互扶持和陪伴,想來每一天都會很難熬吧。”

他閉了閉眼睛:“我也是需要從感情中汲取力量的……但由於之前的一些經歷,我又做不到將自己心中的情感完全釋放出來,去放低姿態,表達我的在意和愛。我不能低頭,也不能沈迷,因為我人生中曾有很多時刻,松懈下去,就會死。”

林雪曠註視著謝聞淵的眼睛:“我埋怨你太偏執,太執拗,可我也確實沒有給你足夠的安全感。我想,我的性格是有缺陷的。”

謝聞淵幾乎說不出話來。

曾經他無數次期盼著林雪曠理解自己,接納自己,可當林雪曠面對著他說出這番話來的時候,謝聞淵竟然覺得無比心痛。

他喜歡的人就應該永遠驕傲著,他看不得對方低頭,看不得對方認錯,這比什麽都讓謝聞淵難受。

謝聞淵情急之下忍不住站起身來,走過去抱住了林雪曠:“小雪,小雪,你千萬不要這麽說,當年是我追的你,是我說什麽都想要和你在一起,當然應該我做的多一點……是我沒做好,不是你的錯,你怎麽能有這種想法?”

林雪曠擡起手,終於回抱住謝聞淵,慢慢地將頭靠在他的肩上。

謝聞淵攬著他,覺得好像有一只毛絨絨的小貓咪踮起爪子,輕輕踩在了他的心上,整顆心臟柔軟的都要化開了,一絲甜蜜,一絲苦澀。

過了好一會,林雪曠慢慢地將謝聞淵放開了,謝聞淵也松了手。

林雪曠道:“我已經不怪你了,你也不用再自責。你原來不是這樣拘謹的人,現在也不用在我面前伏低做小的,要說有錯,也是我們都有錯。”

謝聞淵扯了扯唇角,未露喜色,看著林雪曠挺直腰,目光慢慢恢覆清明。

他永遠這樣堅強、理性和冷靜,謝聞淵愛的是這一點,怕的也是這一點。

“我上回已經說過了,我曾經愛過你。但現在,我們都已經變了,我們認識到自己的錯誤,卻無法彌補自己的後悔。”

林雪曠沖著謝聞淵笑了笑:“我希望你不要再這樣小心翼翼,我們兩個人,也不要再讓這段感情成為生命中的負累,都釋懷吧,我們以後的人生都還很長,眼睛也只能看向前方。”

其實憑著對林雪曠的了解,當他坦誠心扉的時候,謝聞淵就設想過,自己接下來大概會聽到這麽一段話。

他的心反而逐漸平靜下來,蹲在林雪曠面前,雙手扶著兩側的椅子扶手,仰起頭看著他:“你剛才說了,人生中是需要情感和陪伴的,所以你以後還會和其他的人在一起嗎?”

林雪曠一時被問住了,又不能反駁自己剛說過的話,頓了下,只能說:“或許,看有沒有合適的。”

謝聞淵道:“那我愛你,了解你,適應你的生活習慣,既然你不怪我了,又為什麽那個人不能是我?”

林雪曠:“……”

他莫名覺得自己好像被繞進了一個怪圈裏。

謝聞淵微笑著凝視林雪曠,拍了拍他的手:“既然要放下,那就讓我們都順其自然吧。各自保持自己最輕松舒適的狀態就好,不需要任何一個人刻意回避或是討好。以後的緣分……且看以後,如果行就行,不行就不行,你這個人不是最拿得起放得下嗎,現在想這麽多幹什麽?”

林雪曠自己張嘴想說什麽,謝聞淵只是笑看著他不放,最後林雪曠也洩氣了,忍不住笑了起來。

他搖搖頭,道:“我頭一回說不過你,突然有點懷念你剛才老老實實的樣子了,變回來吧。”

謝聞淵笑了一聲,站起身來:“說不過我是因為你自己心裏也明白,其實就是這麽回事。”

他將保溫桶拿過來,試了試還熱,就放在林雪曠的桌子上,跟他說道:“不過買飯的時候,我確實還是小心又老實的,已經不早了,你快吃吧。”

謝聞淵買的飯挺多,兩人坐下來分了分,一起把晚飯吃了,該說的話都已經說盡,他們並沒有再交談什麽。

等到吃完飯,謝聞淵站起來收拾了保溫桶,溫和地說:“什麽都不要再想了,你早點睡,明天上午咱們一起去李家。”

林雪曠欲言又止,終究還是點了點頭,謝聞淵彎下腰,輕輕吻了下林雪曠的眉心,拿著保溫桶離開。

晚上林雪曠一個人躺在宿舍的床上想了很多,本來以為會一夜無眠,可不知不覺地就睡著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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